第一章 / 第一節

1999年, 聖誕夜。
福岡、大阪、東京……日本各主要城市被聖誕燈飾點綴得光彩奪目，從飛機上可將這種熠熠生輝的情景盡收眼底。
「各位旅客，本班機即將抵達降落，現在是日本的時間……。」
聽到廣播的聲音，薩米爾慌張的從襯衫的口袋中掏出護照。薩米爾•馬洛耶夫，22歲。及肩的長髮束成馬尾，頸上披著藍色圍巾，乍看之下，就像一般時興的日本年輕人；可是他的額頭卻不斷的冒汗，雙目閃爍著膽怯的眼神。他輕輕碰觸隔壁尤利的手腕，正想開口說時
……。
「要說日語！」
轉過頭來的是一臉精明幹練的尤利•馬洛耶夫，27歲，薩米爾的哥哥。
正從窗戶俯瞰日本夜景的尤利打斷薩米爾的話，語氣既冷靜又嚴厲。
「真的非殺掉父親不可嗎？」
薩米爾痛苦得喃喃自語，雙眼注視著手中的護照。打開護照，裡面夾著一張全家福的相片。中間是甫自軍校畢業的薩米爾和尤利；旁邊則是父母與穿著制服的弟弟、妹妹們……。
「薩米爾，還記得餐櫃旁那扇門的事嗎?」
薩米爾默不作聲，尤利繼續的說：
「小時候我們總是餓著肚子，在廚房四處搜尋食物。但是儘管到處都找不到可以吃的東西，我們也不敢輕易打開那扇門。」
「……啊！」
「我們好害怕！因為，如果連那扇門的裡面都沒有任何食物的話，那麼就表示全國又在鬧饑荒。……然而現在，為了拯救飢餓的同胞，我們必須毫無畏懼的打開最後的一扇門。我絕不允許任何一個膽小鬼阻礙這項計劃。……就連那個人渣也一樣。」
尤利奪下薩米爾手裡的相片。
「我們要讓那扇門的裡面一直堆滿食物，我們有信心拯救那些飢餓的同胞們。」清醒吧！尤利用這樣的眼神緊盯著薩米爾，飛機沉穩的緩緩降低高度。

尤利和薩米爾排隊等候入境審查，他們揹著大行李，帥氣輕鬆的打扮，儼然就像踏遍世界各地的自助旅行家。尤利沉著冷靜，而薩米爾因為很緊張顯得驚惶失措。
輪到了尤利，護照上的名字是「柴田研二郎」。審查員比對著照片和尤利的臉孔，尤利露出一副自在的笑容。審查員將護照歸還並對他說聲「保重」。接著輪到薩米爾，護照上的名字是「大澤貴之」，當然也貼上薩米爾的照片。應該沒有問題吧！但是審查員注視護照的時間似乎特別長，薩米爾緊張得猛吞口水。
「是結伴而來的吧?」
終於通過審查，尤利一邊和薩米爾並肩而行，一邊用銳利的眼神搜尋四周。而躲在附近柱子後面的凱先發現尤利他們，正當靠近時……。
「對不起！」
幾位入境管理員和警察叫住他們二人，尤利和薩米爾突然停下腳步，於是凱(卡爾)只好再度躲到柱子後面。
「不好意思，麻煩護照再讓我們看一下好嗎?」
「……嗯、好吧！」
尤利微笑自若，伸手在地上的行李袋內東摸西找。
「啊！在這裡！」
笑意不減的尤利拿起地上的行李袋，迅速的朝職員的腹部重重一擊。腹部遭襲的職員應聲倒地，四周的氣氛頓時凝結。尤利顧不得行李，抓住薩米爾的手急忙的逃出去。
他們拼命的跑過航站大廈，穿過數度鐵絲網與柵欄，一路逃到成田機場近郊的樹林內，已經更深露重，暗夜中只得借助月光開路。
終於走出層層的雜林纏樹了，但接下來該往哪裡逃？兩人警戒的左顧右盼。突然間，探照燈照過來。是警察！於是兩人趕緊拔腿朝著另一方向逃跑。天亮了！雨下個不停，泥濘的路使兩人寸步難行。於是薩米爾改變方向往另一頭跑，不料卻遇到急忙趕來的警察。
「你從哪裡來的？」
「一臉狡猾樣！」
薩米爾一下就被團團圍住，雙方扭打成一團。跑在前頭的尤利急忙折回查看時，卻聽到薩米爾腿骨被擊中的槍響。尤利氣急狂亂、迅速飛快的將警察們一一擊倒。當尤利抱起薩米爾時，一位稍晚趕到的警察用槍抵著他的背後；尤利趁對方疏忽之隙，用手肘奮力將警察擊倒在地。快速的強行扶著薩米爾逃離現場。
「你還好吧嗎？」
他們逃到離警察視線很遠的地方，尤利將薩米爾放下，讓他橫躺在樹根上面。
「我不行了……。你先逃吧！」
「你、你說什麼？一起逃吧！」
尤利在旁加油打氣，但是薩米爾再也站不起來。他從褲子的口袋中拿出都彭的打火機，打開蓋子拿出氰酸鉀膠囊欲往嘴裡吞。
「住手！」
尤利驚嚇得撥開薩米爾的手，膠囊順勢的掉落到暗處之中。
「我能不覺悟嗎？」
薩米爾聲淚俱下的對尤利哭訴：
「不死在這裡，又能怎麼辦？」
「你說！該怎麼辦？我們兩人就這樣束手就擒？一旦被捕遣返回國後，我們也唯有被處死一途，甚至連母親，還有那麼年幼的歐姆爾•琳都會被……只要我死……。」
薩米爾一邊啜泣一邊拿出刀子，月光下、刀鋒露出冷冽的光芒。薩米爾舉起利刃要朝自己的喉嚨刺進去，然而他的手卻微微的顫抖著。
「我別無選擇……。」
當薩米爾心意已決的發出悲痛的吶喊時，巡邏車的聲音也由遠而近，尤利繞到薩米爾的身後時拿起刀子一口氣割破他的喉嚨，不久薩米爾倒在尤利的膝上氣絕身亡。尤利輕輕的放下薩米爾的遺體，用那把沾滿鮮血的刀割下薩米爾髮間的馬尾，緊握著那束馬尾黯然離去。

在都內的某家餐廳內，絢麗的聖誕舞會正進行得熱鬧方酣，聖誕歌聲震耳價響。這一天，餐廳職員都裝扮成聖誕老人，而男女賓客也都費心思的巧扮裝飾。
真代理得拿著香檳酒杯在會場內來回踱步，容貌姣好的她，懶得撘理任何人。沒有刻意的裝扮，只是一個人靜靜的佇立著。突然間、理得身旁傳來一聲拉炮聲，但理得並沒有驚嚇失措，她優雅的瞟了一下眼神。
「還是那麼鎮定！這種派對有夠無聊！真希望趕快結束啊！」
一位年紀相仿，穿著西裝，也是單獨前來的男子走過來向理得搭訕。
「結束……？別開玩笑了！等一下看我的。這種派對好像哄小孩，應該來點更刺激的！」。
理得慢條斯理的附耳私語。
「這個派對從頭到尾都讓我的腦子嗡嗡作響，想打個盹都沒有辦法！聚在這裡的男男女女都非等閒之輩，他們只要動 一下手指，就足以讓一般凡夫俗子暈頭轉向。怎麼？你要不要見識一下？」
男子嚥一嚥口水，猛點頭的緊隨在理得身後。

「各位、在公元2000年即將來臨之前，本店每晚都會舉辦熱鬧的派對，讓我們一起熱烈的迎接這歷史性的一刻好嗎？太好了！大家盡情的狂歡吧……。」
男子頭戴著派對的三角帽，坐在計程車裡，翹著腳、腦子裡想著派對所發生的各種情況。
「到了。」
映入眼簾的是「Bigmouse system」的辦公室，這棟宛如倉庫的建築物，離派對會埸有段距離。
男子露出一貫的笑容，「終於到了，不用找了。聖誕節快樂！」，他付車資給計程車司機後，雙手抱著木箱，裡面裝著從派對拿來的香檳和炸雞。
「辛苦了！帽子送給你吧！」。
理得從男子手中接過木箱，快速的走進去並關上門。她完全忘了那位男子的存在，轉身對著還在辦公室裡工作的同事們說；
「大家辛苦了！」
「妳回來了！哇O塞I這怎麼一回事？」
原本對著個人電腦，正專心工作的程式設計師們全都靠過來，他們看到理得手中的食物，無不歡聲叫好。
「這是從需求與供給不成平衡的派對中拿來的。」
理得不懷好意的笑著。
「是不是應酬後順便帶宵夜回來啊？」
「吃吧！程式設計師的工作，在公元2000年來臨之前都不得休息。喂！水島貿易公司的系統障礙排除了嗎？」
理得詢問部屬高田裕幸。
「Completed！」
「Great。小姐！妳怎麼還在上網聊天呢？」
隨後理得注視著永澤麻千子的電腦螢幕。
「休息、我是在休息。但是實在很不可思議耶！光這樣坐在電腦前面就可以拉近世界人類的距離，幾百萬、幾千萬？……緊緊相連。」
理得忽然露出落寞的笑容，悶聲不響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在發現薩米爾屍體的現場，許多警察相關人員慌慌張張的來回穿梭著。
「身上所穿的全部是日本製的。」
轄區的年輕警察向中年刑警報告。
「嗯、應該不是日本人吧！那個逃走的男人和這個基督徙都不是。」
「基督徙？」
「聽說因為在聖誕節當天過世可以上天堂，對了！逃走的男人是什麼樣的人？」
「那俐落的身手……很像訓練有素的軍人。」
「嗯……聖誕節快樂！希望來世你可以選擇更好的人生啊！」
刑警望著薩米爾仍一臉稚氣、毫無血色的臉龐，喟然的暗自低語。 「肚子餓了吧！要吃點什麼嗎？有培根乳酪漢堡，還有蝦排漢堡、雞排漢堡……培根乳酪裡面沒有加酸黃瓜 哦！」
直美對著靠在沙發上、頹然而坐的尤利說話，直美•24歲。早一步潛入日本，是尤利的夥伴。這間房子是屬於直美的，房間內雜亂的擺放特種營業的衣服、皮包、鞋子等。
「他沒有食慾啦！就不要勉強了。他弟弟才剛過世。」
凱替沒有任何回應的尤利答話，凱•25歲，蓄著長髮，臉上留著微髭落腮。他也是尤利的夥伴，就是那位專程前往機場接機的男子。
「對了！這傢伙的身份呢？」
凱的挑釁語氣，激怒了尤利。看到尤利站起來想對凱痛毆時，直美馬上上前阻止他的衝動 ，並用冷靜的口吻對尤利說：
「查明這件事情是你的首要任務。」
『外務省、野上浩、亞洲局。』
直美一邊答話一邊從身上取出識別證交給尤利。
「這可是我透過各種管道才拿到的氣派頭銜哦！……喂，真的不吃嗎？」
尤利目不轉睛的盯著識別證，默默無語。
「啊！好吧！算了！」
直美說完就把裝著漢堡的紙袋丟進垃圾桶內，尤利吃驚的火氣直冒。
「連這種把戲你都無法忍受，那就別奢談要當個日本人！」
直美看著尤利鄙夷的冷笑一聲。尤利默不作聲的走到垃圾桶旁，從紙袋中拿出漢堡面無表情的吃著。

『根據千葉縣警方的線索，這兩名男子彼此有些糾紛，使得另一人慘遭滅口。警方目前地毯式的向附近居民打聽搜查，持續追查在逃男子的行蹤……。』
電視的螢幕上出現從樹林中用擔架抬出來，被白布蓋住的薩米爾的遺體。理得並沒有特別留意這條新聞，她像往常一樣在客廳裡喝著咖啡，吃著簡單的早餐。理得一個人住在住宅區內的一間古老的獨棟房舍。電話不斷的響著，理得關掉電視後，站起來接電話。
「喂、姊姊？妳終於被我逮到了！」
「麻里亞？」
打電話來的是比理得小7歲的妹妹─麻里亞。
「妳大概把麻里亞忘了吧！求求妳！母親的第7年忌日，妳一定要回來哦！」
理得一邊換著上班的衣服，一邊凝視著母親─志保的遺像。
「我要說的就是這些，喂、姊姊、現在正是發紅利的時候哦！」
「……咦？麻里亞、妳要發紅利給姊姊嗎？『姊姊、謝謝妳供應我讀到高中，但不能順利畢業的我，也只能靠打工才能賺錢，所以請妳多施捨一點吧！』嗯！謝了！謝了！姊姊、妳不用擔心……。」
「喂！得了吧！施一點小恩惠就滿口仁義道德！」
麻里亞默默的聽著理得的挖苦，突然間同居男友今富成次硬插嘴講起電話來。他已31歲，卻沒有固定的工作，成天無所是事事。
「……閉嘴、你識相的話就閃到一邊去！」
「麻里亞，你打算跟那個男人鬼混到什麼時候？」
「不要談這些。嗯、可以嗎？我不想那麼淒慘的迎接公元2000年，過年前妳一定要把錢匯進……。」
「 不行！妳打電話給我就只為了要錢，不要太得寸進尺了！我上班快遲到了，拜拜！」
理得急著要掛電話。
「等一下、姊姊……」
「喂！大姊的行動電話號碼，告訴我吧！在沒有收到錢之前，老子我會不斷的讓電話響個不停！」
「我姊姊不喜歡也不帶行動電話，那種玩意只是讓人與人之間，靠著一大堆謊言去維繫。」
「媽的、去死吧！」

「啊！是亞洲局的野上先生。好辛苦哦！除夕夜還忙到這麼晚。」
守衛檢視著野上浩的身份證。走進大樓的男子，身穿意大利的西裝，頭髮整齊的往後梳，配上銀框的眼鏡……長相神似身份證上的照片，他就是尤利。

1999年12月31日，時鐘顯示已過了晚上11點。高田對著為了處理2000年千禧蟲，而必須留在Bigmouse system辦公室內加班的理得說︰
「主任、妳一個人真的沒有關係嗎？」
「沒問題。頂多只有客戶緊急求援的電話，若真的發生千禧蟲危機，也只能靜觀其變了。趕快回去！你還是新婚燕爾吧？」
「好、那祝妳千禧年愉快！」
「你也一樣。」
當高田急急忙忙趕回家時，一旁的電話鈴聲突然響起。
「喂、Bigmouse system。啊！外務省的……，一直受您們的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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