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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07月07日 第445期
专访金城武亚洲小生变脸记
文/李俊 编辑/张一阳 标签：专访金城武
在新片《武侠》中，金城武操一口四川话，饰演一位为了判案不择手段的古怪探员。与他合作了三部影片的导演陈可辛，试图把金城武从偶像明星改造为演技派男星。今年37岁的金城武也愿意“打倒”自己——在银幕上颠覆帅哥形象、在银幕下尝试着信任周围的人。这个依靠讨巧的泛亚洲化身份走红的中日混血儿，如今开始挖掘自己表演上的古怪气质。
蓄胡子、戴礼帽、穿长衫的三等探员徐白九（金城武饰），慌慌张张闯开门，对着县长大呼小叫。第一句台词便是:“不得了喽⋯⋯”
瞬间，观众就炸开了花，大多数人都笑出了声。大家没听错，金城武张嘴说的是四川话。几秒钟前，他还保持着一贯的优雅：拿着白手绢，捂着鼻子，透过圆眼镜优雅地验尸。
在导演陈可辛的新片《武侠》中，金城武终于等到了迄今为止最有争议、最大胆，也可能是最好的角色——徐白九。他是个不合时宜的三等探员，精神分裂的偏执狂，不分好坏，为了判案不择手段的。正是由于他的偏执，给影片中想做个好人的刘金喜（甄子丹饰）招来了杀身之祸。
事实上，金城武是亚洲最洋气的偶像明星之一。美国《新闻周刊》认为，亚洲很少会有像他这样的明星，精通英语、国语、日语,还会广东话、闽南话，有很好的外表，擅长表演。他住在台湾，在日本、中国内地及港台拍戏，毫无障碍地跨地域、跨种族，并得到认同。
《时代周刊》早在2003年便预言：“金城武就是亚洲的约翰尼•德普。”两人都玩过音乐，外表性感，也都演过不少怪胎角色。如今，“神经质”已成为了约翰尼•德普的代名词；而今年37岁的金城武表演上的古怪气质，在近几年才真正被发掘、放大。
约翰尼•德普的幕后高人是怪才导演蒂姆•伯顿；而在金城武背后，则是陈可辛。他一把把金城武从偶像明星的位子上抓起来，扔向了另一边。金城武也是唯一一位同他合作了三部电影的男星。
“金城武是个例外，因为他愿意我帮助他 ‘打倒’金城武！”陈可辛说。
“打倒”帅哥形象
整个“打倒”金城武的过程，只用了7天。
徐白九这个角色本不该由金城武演，倒更适合日本的北野武，或是韩国的宋康昊。他们擅长的角色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外表丑，做事极端，手段令人讨厌，不计后果，还有股无赖的痞子气。
“那你为什么要来找我？”金城武问。
“别人都找不到⋯⋯”陈可辛回答。
从开机前，金城武便在与陈可辛较劲。直到进组，他都没说服自己饰演徐白九这个角色。
金城武是个难搞的演员。他给陈可辛提了一大堆问题，其中绝大多数是在挑战剧本，给编剧、导演出难题。“他一向有这样的能耐，永远能给角色再加百分之三四十的难度⋯⋯我很喜欢被他折磨。”陈可辛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脸苦笑。
挑战了角色的身份、来历和背景后，金城武又开始更深层次地挖掘角色。他每天都会问：“为什么他要这么执着？”陈可辛不得已，又临时补充了两个故事：徐白九曾抓过一个偷养父母钱的小孩，后来心软放了他，结果小孩便毒死了父母；他发现岳父是卖假药的，虽没害出人命，但他硬要抓人蹲牢，结果老丈人畏罪自杀。就这样，在金城武的“逼迫”下，陈可辛把徐白九的性格塑造得愈发丰满。
剧组开工几天后，金城武还在钻牛角尖。在表演上，他觉得别扭，天天来找陈可辛谈：“我觉得这个人物不对啊⋯⋯好难演啊⋯⋯好像怎么也不行⋯⋯”陈可辛觉得他麻烦，便敷衍道：“还好啦，你演得不错，就是这样的。”
在陈可辛看来，钻牛角既是金城武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有时，问题明明已经解决了，可他还会陷在自己的逻辑里转不出来。事实上，电影没有百分百的逻辑，电影的逻辑是由情绪带动的，它的关键在于，人物、感情是否能够打动观众。所以，陈可辛常常跟金城武说：“只要你足够有信心，能够把观众忽悠到，让他们感动，就不需要那么强的逻辑。”
“这可能是男一号、帅哥们的一个通病，他不相信自己可以是北野武。”陈可辛说。
到了第7天，金城武提出想用四川方言讲台词。陈可辛当时有些诧异：“他怎么突然想透了？”
金城武找了个川籍的工作人员，把台词一句句录下来，然后跟着念。其实，这个想法很冒险，没有人知道效果会怎样。在拍树林里的一场戏时，金城武与一个小孩子对戏，小孩子直接跟他说：“你说的是什么啊？我听不懂。”据现场工作人员透露，当时气氛相当尴尬，但金城武只是笑笑，忍着继续拍。
他自己觉得那个味道对了，连表演时的表情都变了。“一个演员越成功，就越会被别人定型。金城武必须要把帅哥的形象拉倒，要豁得出去，口音很重要，” 陈可辛说，“四川话只是个工具，他找到了一个方式，把原来的金城武击垮，变得不像自己。”
电影里所有川语台词，都是金城武自己后期重新配的。语言老师陪着他，一句一句反复练，练得老师都不耐烦了。就这样，金城武变成了徐白九。
在影片首映式上中，金城武出乎意料的一举一动牢牢地控制了观众的情绪。有媒体向陈可辛建议，应该拍摄《武侠2》，不想看打戏，只想看金城武探案。
“打倒”神秘形象
刘德华告诉记者：“我天生就是在田里跑的人，学不来神秘。”
他所说的神秘，指的就是金城武。刘德华代表的是娱乐圈绝大多数明星。他们必须保证高的曝光率，不停地拍戏、开演唱会，出席各种商业、公益活动，以此保证自己的高人气。
在外人看来，金城武和梁朝伟一样，属于另外的小众异类——神秘、低调，都是火星人。
“打倒”金城武，其实是一项特别艰难的任务。金城武可以在拍戏上迈出最主动的一步，但在个人生活的性格上，让他做出改变是非常困难的。因为，他总是在刻意和大众、和娱乐圈保持安全的距离。
最近10年里，他平均每年拍一部戏。除了电影首映礼，他几乎足不出户，拒绝抛头露面。梁朝伟很早便确立了影帝地位，功成名就，金城武虽然从未获得什么奖项，却照样能在影视圈保持地位。
在陈可辛看来，金城武其实也很可怜，因为这种男人同人群有疏离感：“所有的人都欣赏他，但不会去跟他交朋友。”
金城武有很强的自我保护意识，他坚决不愿意跟大众分享他的生活、隐私。金城武签约的台湾福隆经纪公司，十几年时间里都没换过经纪人，而经纪人对他的保护也相当严密。采访金城武是很麻烦的事情，首先要经过层层审核，且不能拍照、不能签名，规矩颇多。
在剧组，除了导演等人，不少要想接近金城武的工作人员都会有畏惧感。金城武刚进组，身边的助理便会声明，他绝对不会给任何人签名。影片杀青，金城武离开剧组前，集中花了超过半个多小时，把剧组里所有想签名的本子、照片都一一签完。
拍摄工作视频花絮的小杜透露，他起初只能远远地拍摄金城武。经过三四天在他周围工作之后，金城武明显信任他了，他才得以近身拍摄。
在酒店，只要有餐饮服务和一根网线，金城武便能足不出户呆好几天。有人问他：“酒店的饭菜有那么好吃吗？”“不好吃，但我不想麻烦别人。我一出门，我的工作人员就很头疼，多出很多事情。”金城武说。
他更喜欢住在东京，因为出入方便。但他的父母都住在台湾，所以经常两头跑。入行十几年，金城武从青春偶像，到现在37岁的成熟男人，“在维护家人和希望自己有隐私这方面，是永远不会变的”。
“让他开始相信人，很不容易。”陈可辛透露。在开始和金城武合作时，他发现金城武很不信任周围的人，别人说的话他都很犹豫。“通过合作我告诉他，身边的人不是为了骗他，都是善意的，都是为了工作的必要沟通，这才让他渐渐放开，对人不再有那么多的恐惧。”
10月11日，是金城武的生日。剧组工作人员打算给他制作一个特别的VCR祝贺，请了周迅唱生日歌，叫了剧组的饭嫂、长工以及其他艺人对他说祝福的话。陈可辛起初担心：“最好不要搞这些东西。以他的性格，肯定不喜欢。”
当天，陈可辛故意让金城武拍了一场剧本中原本没有的戏，磨磨蹭蹭到天黑，再把金城武叫到监视器前看回放。其实，监视器上放的就是这部特别制作的VCR。金城武用惊喜的表情说：“他们是对我说吗？”事后，大家才知道，他早就知道了这个事情，但还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配合大家把这场戏演完。为此，陈可辛感叹：“我们是一个电影剧组，怎么大家演技都这么烂，这么容易就被识破了。”
熟悉金城武的人认为，他只要信任对方，就会卸下警惕心，变成一个非常和善、好玩的人。吴君如透露，在剧组的金城武不像李连杰、刘德华那么有人缘，总围着一帮人讲笑话，他就自己一个人坐着。但看到有问题，比如某个工作人员的动作慢了，惹得陈可辛发脾气骂人，他便会站出来当和事佬：“没事啦，我们再来一条。”
在北京的首映礼上，所有主创站在台上为影片揭幕。大多数人都对着镜头，把幕掀开，只有站在导演一旁的金城武细心地把揭幕后落到地上的布给捡了起来，放在后边的椅子上。
“在我的印象里，他是个非常聪明的人，而且非常有教养、礼貌。”小杜说。
“打倒”讨巧的泛亚洲化身份
金城武15岁在台湾入行，他有这个行业所需的优质外表，但别的并不擅长。
他曾经一度被和前小虎队成员苏有朋、林志颖等人，一起被列为“四小天王”，作为黎明、郭富城、张学友、刘德华这“四大天王”的接班人。但最终，他在香港拍电影入影坛，在日本演日剧走红，又跟着陈可辛、张艺谋、吴宇森开拓内地市场。
金城武的走红，成了演艺圈一个非常规的现象。他走了一条与别人完全不同的道路，在台湾媒体看来，“甚至走得相当轻巧”。
台湾杂志《大声志》曾于2006年刊发了一篇评论金城武的文章，文中得出结论：“演技平淡、歌技普通的金城武，走红的最大价值就在于他的符号价值。”
金城武有一个讨巧的泛亚洲化的身份——父亲是日本人，母亲是中国台湾人；他还有一副讨巧的外表——179 c m的高大身材、精致的五官轮廓。他的形象，充满某种神秘的“过渡性”。在台湾，他代表某种来自日本的先进“现代性”想象，却又不失亲切；在日本，他又可运用其台湾出身的背景，自1998年起连续9年代言日亚航的台湾旅游广告。《大声志》表示，似乎只有金城武能那么自在、暧昧地将身份消融、流转，还不让人厌恶。
过往的成功，对于现在的金城武是一把双刃剑。沪上著名影评人孙孟晋直言：“在大家的印象里，金城武有一张被打磨得非常光滑、精致的脸，没有岁月的痕迹，他始终保持着青春，让粉丝迷乱。也正因如此，大家会臆断，他不会有复杂的人生阅历，无法胜任厚重、矛盾的角色。
“看看金城武的对比坐标：约翰尼•德普在第一部蒂姆•伯顿的电影《剪刀手爱德华》里，就显示出过人的能量，获得金球奖的提名。金城武比德普足足小了10岁，但他可没有这么幸运地得到过和自己反差特别大的角色。“他过去的大多数角色，包括《重庆森林》、《堕落天使》、《向左走，向右走》，都是长得好看、让人怜悯的柔弱男人形象。大多数导演都在利用他的外形特点。”孙孟晋表示。
在陈可辛的电影里，他甚至没有真正当过唯一的男主角。
2005年，陈可辛和金城武合作拍摄《如果爱》，这也是陈导演来内地的第一部试水之作。金城武的角色相对单薄，和过去相比没有太大的突破，他扮演一个长相俊秀的落魄帅哥，一次次被恋人周迅抛弃，却又念念不忘。另外一位男主角是影帝张学友，他的角色性格更加复杂多面，加上他擅长的歌唱戏份，表现非常抢镜。2008年的《投名状》里，一下子冒出了李连杰、刘德华两位老资格演员。两位大哥无论在拍戏现场还是宣传期，都经验老到，各显神通。只有金城武最像他饰演的角色，是个单纯、头脑简单的三弟。
“金城武不争戏，不抢戏。在一个乐队里，他就是躲在后面弹低音吉他，但又很有魅力的那个人。我很想成为那样的人，但我做不到。”陈可辛说。李连杰凭借《投名状》拿到了香港金像奖的影帝，而金城武至今没有凭借电影斩获任何奖项。
在《武侠》里，徐白九最初也只是个工具性的人物，甄子丹扮演的刘金喜才是绝对的主角。但随着金城武对角色的一路追问和挖掘，陈可辛不断给这个配角加戏，最终使得《武侠》演变成如今他与甄子丹的双雄对峙。
金城武现在37岁，他或许已经开始意识到，最需要“打倒”的，就是那些让他曾经成功的东西——比如讨巧的身份、讨巧的外形。说四川话、留着胡茬、松沓沓地缩在角落⋯⋯做一个神经质的偏执狂，只是金城武“打倒”自己迈出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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